8亲历十根脉搏的孕妇(下)

阿拉伯的宗教语言里几乎每段话都会牵扯到魔鬼仿佛这个庞大教派的存在最重大的任务就是消灭魔鬼令茫茫大漠里的人民过上平静祥和的日子。
  久而久之“魔鬼”的地位也在慢慢上升与他们祈祷的神处于同等高度。凡是提到神必定牵扯到魔鬼;凡是提到魔鬼也必定要祈祷神能够无私地施展力将魔鬼消灭为粉尘微末直到与亿万沙粒混杂在一起。
  她的话提醒了我:“夫人请把你的左手也伸过来——”
  中医所秉承的“男左女右”诊脉手法其实是以人体脉络分布、气血流通走向等等细微不同来划分的其科学性、合理性早就经过了成千上万名神医的检验。“逆手取脉”只能做为参考而不能据此来下任何定论。
  她的左手伸过来我的手指刚刚压上她的腕脉心神突然一凛因为食指、中指感觉到的脉象犹如一锅即将沸腾的开水忽而强劲忽而沉潜不正常到了极点。
  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不知从哪个方向又卷来一阵冷风刹那间我觉得身边的人更像是一只来自阿拉伯的人形猛兽或者不知名的魔鬼而我搭在她腕脉上的手指犹如触摸在一条美洲响尾蛇的鼻尖上。
  时间、听觉、嗅觉同时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脑子里的一个震撼声音在轰轰隆隆地响着:“十根脉搏的孕妇十根脉搏的孕妇……”
  自从梁举惨死后我也想到过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会遇到这个奇怪的孕妇。甚至在随叶溪赶往西郊别墅时我也为即将见到这个空前绝后的诡异女人而偷偷激动过在所有想像过的见面场景中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在几十米深的地下而且是在一条幽僻的隧道尽头。
  “孕妇?老龙?波斯艳妾?”脑子里有些乱但我仍旧不动声色地保持冷静。也许在某些监控设备后面任一师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反应。
  我的把脉动作维持了两分钟那是一个业界默认的时间当我的手指离开这女人的腕子时她的呼吸频率明显地加快但什么话都没说。
  眼前依旧一团漆黑我向后仰了仰左手支着太阳穴闭目思考。不过在这样的环境里闭目或者睁眼根本没什么区别。
  “沈先生夫人情况怎样?”任一师的声音及时响起来。
  我猜得没错他很清晰地观察着我的每一个动作隔壁的房间里肯定有高分辨率的夜视设备。
  “心浮气躁、血府翻涌不过大体来看母体和胎儿都很正常。任先生继续将孕妇置于这么幽深的隧道里很不科学她需要在一个能经常见到阳光的安静环境里休养比如龙先生的别墅里而绝不是在地下。”
  那种奇怪的脉搏已经越了人体的极限至少在中医学浩渺如烟海的古老典籍中从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对于孕妇的例行检查普遍应该控制在每月两到三次的频率上我希望自己能够说动她的监护人下一次不会再到这种环境里见面。如果能看到她的脸我至少可以从相貌上验证她跟雅蕾莎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任一师“哧”的一笑显然对我的建议非常不屑。
  女人站了起来从空气的振动幅度上我感觉她的动作非常急促几乎是踉跄着向右前方逃出去的。那边应该有一个出口才对几秒钟之内她彻底消失在黑暗里了。
  我很小心地把右手插进口袋里那两根手指是唯一碰触过对方身体的或许回到阳光下以后我能从指尖上得到什么。
  “沈先生你想的太多了。”任一师从我身后踱出来猝然带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无边的黑暗中藏着一只阴森可怖的猛虎随时都会跳出来张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
  我尽量让自己的四肢肌肉放松下来以免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
  那个头套又缓缓落下来任一师鼻子里呼出的热气随风吹在我的脸上。这一次他与我相隔的距离很近应该是已经放松了对我的全神戒备。
  我郁闷地叹了口气那种被缓慢移动的感觉又出现了。既然诊断结束下一步肯定是要踏上归途重新回到阳光下的世界去。
  一来一回两次通过隧道但无边的黑暗让我无法清晰地把握方向感只能模糊判断出隧道的尽头是在老龙别墅的西南方向但距离远近就无从计量了。
  我靠在椅背上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
  “沈先生沈先生?”任一师在试探着叫我。
  我没有回答喉咙里出含混的咕噜声做出极度疲惫的样子。
  “哧、哧哧”连续三声是某种喷剂射的动静就在我的脸前。几秒钟之内我的脑子变得昏昏沉沉起来思想无比混沌强烈的渴睡感抑制不住地涌上来浑身肌肉出现了即将瘫痪的前兆仿佛连呼吸都懒得维持了接着慢慢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闻到了白兰地的甜香还有奶焗金枪鱼的诱人味道。对面有人在大口吞咽食物不停地出刀叉相撞的叮当声。
  我睁开眼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扭了扭酸痛不已的脖子。
  “老弟你终于醒了?”司徒开放下叉子端起手边的硕大酒杯“咕咚”一声灌下一大口酒惬意地出一声长叹:“好酒。”
  我的面前是一张长方形的餐桌上面铺着花开富贵的中式刺绣桌布。阳光从左面的窗子射进来照在那些纯银的餐碟刀叉上耀眼生花。
  这个房间不是太大进餐的也只有我和司徒开两人。稍稍清醒后我从墙上悬挂的中国风卷轴里迅辨认明白这是港岛非常有名的“江南王”中餐酒店位置恰好在老龙别墅与我的住所之间。
  江南王以海鲜菜享誉港澳价格之昂贵往往令普通市民望而却步。
  记忆停留在任一师最后的一次低唤里我的头仍然有点晕但心情已经不再那么压抑。从沉郁的黑暗里回到阳光下有种恍如隔世的飘忽感幸好有司徒开做伴能够给我带来一定的安全感。
  毕竟隧道尽头那一幕给人的震撼太强烈了当时触摸到那女人的脉搏后梁举和叶溪说过的每一个字都翻江倒海一样汇聚到了我的脑子里。
  “一个明明白白的十根脉搏的孕妇——几乎没三秒钟就要变换一种脉搏跳动方式快的如哒哒哒哒连续射的冲锋枪慢的像级市场里蛰伏的牛蛙……他们两个都没说错世界上真的有十根脉搏的孕妇但这一个却不是雅蕾莎而是属于老龙所有的某个地下情妇。”
  为了在任一师面前保持冷静我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体力现在对着银碟里的上等金枪鱼也毫无胃口只想回住所去关起门来好好睡上一觉。
  司徒开放下刀叉用雪白的餐巾擦去嘴角的咖喱浇汁隔着桌子瞪着我:“老弟这一次老龙真的够大方了你的口袋里放着一张汇丰银行的空白支票可以随意填写一个数字丢到银行里然后真金白银就大把大把流出来了——”
  我端起水杯缓缓地啜吸了一口淡淡地问:“任一师有没有说什么?我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司徒开喝干了杯子里的红酒尴尬地一笑:“他扶你出来说你好像精力透支过度派了别墅里的车子送我们回来。江南王是老龙旗下的产业所以他在这里做了安排算是对你我的感谢。”
  我“哼”了一声对任一师别有用心的“好意”算是心领了。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地方引起了他的怀疑竟然需要麻醉喷雾剂来暗算我。他的用意大概是怕我记住进入隧道的路径这种警惕性还是很令人钦佩的。
  “老弟我有事先走这次你帮了我的忙哥哥没齿不忘来世做牛做马也得报答你。”司徒开急急忙忙地起身告辞。
  我及时地拦住他:“司徒告诉我关于碧血灵环的事这张支票——”我从口袋里取出支票伸出手指一弹票面出“咔”的一声。
  那的确是一张带有老龙印鉴的空白支票我也相信它可以到港岛任何一家银行里兑换到现金但我不想碰老龙的钱哪怕是一分钱。这一次的庄园之行能够意外现碧血灵环我已经喜出望外了宁愿放手把这张支票送出去。
  人不能太贪心特别是在某些来历不明、意图不明的巨额金钱面前。
  司徒开的眼睛“唰”的亮了舔了舔嘴唇讪笑起来:“别开玩笑了老弟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支票。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我的确不知道。”
  我从侧面的茶几上拿起一支签字笔沉吟了一下:“司徒你想要多少?自己填还是我替你填?”
  金钱动人心特别是对他这样的商人来说只有越来越多地积敛财富才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在他们的计算器上对于金钱数目的渴望永远没有尽头。
  门外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稳健有力不慌不忙应该是一个武功不弱的年轻人。
  司徒开的手本来已经握在门把手上此刻慢慢抽了回来咬了咬牙:“老弟既然你这么慷慨我也说句实话吧。四年之前的春天我的确见过一次那东西是一个来自土耳其的黑道人物带来的开价二百万港币。手镯是装在一只玉匣里的玉匣的顶上刻着‘天圆地方、碧血灵环’八个篆字其余五个面全部用阴阳笔法雕刻着细密精致的龙纹。以我的眼光很轻易就看出来单是那只玉匣的价值就过他的开价更何况还有一只品相一流的手镯?所以我马上命人现金结算把对方打走了。”
  四年之前我跟司徒开还不认识更没听说过“碧血灵环”的名字手边唯一的资料就是那张照片。
  他是古玩行里的行家很少看走眼所以这是一桩只赚不赔的大好生意。
  “司徒坐下来慢慢说。”我手指一弹支票贴着桌面向他滑了过去。在老龙的庄园门口我向他问起碧血灵环时已经觉察到了他的异样。看来只有高额巨款才是对他最有杀伤力的敲门砖。
  司徒开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苦笑走回桌前向那张支票凝视着。
  “老弟那个手镯有些不吉利——当然任何老玉、老翠或多或少都带着某种不祥之兆毕竟那些经历了几百年岁月的陈年旧物大部分沾染了上几代主人的气血难免会传递给新主人一些无意识的‘脏东西’不过我要指出的是手镯上带着‘先天死亡印’。”他的措辞很谨慎直到最后才说出最关键的一点。
  我稍稍皱眉:“真的?”
  “先天死亡印”的说法只有成年累月浸淫在古玉器这一行里的老手才能理解。
  那是一种极度恐惧的凶兆从物理科学上说是玉胎里面的红色杂质天然形成的图案与藏密里的“镇鬼手印”有九成以上的相似。
  按照阴阳师的论述则是历代接触过这件玉器的新旧主人们每一个都是离奇古怪地暴毙而死所以冤魂脏血缠绕在玉器上无从化解。每一个冤魂都会留下自己的带血手印久而久之同样的灵异事件累加过一百次时手印便会由浅淡变得清晰到了最后连掌心里的纵横纹路都清晰可辨如同一张精心拍摄的照片一样。
  我在那张照片上只看到红色的丝绵杂质绝对不是“先天死亡印”。
  “千真万确我收购这件东西主要是看上了那只玉匣。所以成交当天确切说是成交两个小时后我就让柜台上的兄弟把镯子转手卖出生怕被冤魂缠上。老弟阴阳师说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我们这种久在古玩行里闯荡的人往往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那一次我的做法完全正确因为一周之内卖主和买主全都死了那镯子也从此人间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