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梦醒时分

我能够清楚的看到,眼前就是我们曾经跌落的地底洞穴,但它很明亮,明亮是因为头顶上有一只巨大的白炽灯泡,透射出黄色的光,宛若一轮小号的太阳。

除了光亮之外,耳边还能听到轰隆隆的金属机器运转的声音,这么大的噪音,很像是陈旧的老机器。

我扫视了一圈,那些个机器在很高的地方,我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不过却看到了黑漆漆的铁轨,沿着比纵深峭壁差不了多少的斜坡爬上去。

这一刻我就已经清醒了很多,明白了一件事,这是地底洞穴曾经的画面,而我,似乎是在梦中。

我忍不住腹诽,上次被彼岸花的毒致幻之后,怎么没有发觉自己是在梦中?

既然是梦中,那么一切都是虚假的,可能是因为袁晓兰的长篇大论,她说太多关于上个世纪那只神秘部队的猜想,才让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并不想长时间停留在梦境之中,就开始想办法打破它,在我尝试着扭一下胳膊,让疼痛把我唤醒之时,有人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之内。

那是三个人,我离得很远,但双眼像开了挂一样,连他们脸上的汗毛孔都能看到。

三个人都是军装,我一眼就认出来,这跟我们从山壁里挖出来又埋葬下的那具蜡尸,身上的军装是一样的。

细看之下,中间那个人的肩膀和胸口都多了很多的勋章,我不懂军衔,只知道这些勋章应该是越多越厉害。

中间这个人年岁不大,但却是被押解的状态,其他两个人拿枪抵着他的后背,但这人却走出了依然无惧的气势,甚至有点英雄气盖世的豪横。

很快,三个人就到了那片我们熟悉的石壁前,那里已经提前挖出了一个椭圆形的坑洞,中间这人被一把推了进去,转过身后一双猎豹一样狠厉的眼睛瞪着两个军衔比他低的士兵。

他们之间是有交流的,但很简短,因为头顶上那排大机器发出的噪音,我是一句都没听到。

最后两个士兵对着这个年轻军官敬了军礼,用两条武装带把他的双手箍在石壁上,就开始拿准备好的白色粉末涂抹填充。

年轻军官的眼神在变化,从眼神就能看出,他是一个狠厉的人,很适合上战场杀敌。

从始至终,这个年轻军官就没有过面临死亡的恐惧,眼神只是由一开始的愤怒慢转变成怨恨。

我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往下挪了下视线,在他上衣口袋里,半露着那本牛皮封面的小本子。

这会我都有些佩服自己脑补画面的能力,居然会出现这么真实的梦境。

又过了一阵,年轻军官几乎全部被那种掺杂了中药粉末的白石灰覆盖,只剩下了脑袋还暴露在外。

两个负责‘行刑’的士兵,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敬畏,最后才去掩埋他的头部,让他的生命得以多延续了几分钟。

我以为这个年轻军官的一声就要这样平静的落幕,但在最后的时刻,仿佛之前的一切平静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爆发。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我清晰的看到年轻军官的口型,他歇斯底里的喊着‘古惊尘’这个名字。

两名士兵都被惊的后退,其中一个从背后卸下了步枪瞄准,另一个赶紧用手压下他的枪口,对着年轻军官行了一个军礼。

我已经忘记了这只是我梦境中的场景,因为它过于真实,下意识的把它当成真正发生过的画面,开始好奇这个年轻军官的身份。

他是什么人?在这只部队中是什么样的职位,扮演者怎样的角色?

以及,他为什么会被以这种方式处死?

思忱之际,我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围的环境发生变化,等我回过神来,才发觉四下已经重归黑暗,只有年轻军官的脸面对着我咆哮,虽然叫喊的名字是‘古惊尘’,一个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但此时此刻这个年轻军官注视的人是我!

我慌忙后退,发现自己已不在地穴中了,头顶上有一轮弯弯的毛月亮,这是在山体表面。

周围的一切给我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我开始大声呼喊着雷阳他们的名字,空旷的山峦间回荡我的声音,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回应,连一声虫鸣鸟叫都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的位置,闷头朝着一个方向奔跑,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脸又看见了那个年轻军官濒死前的挣扎。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眼前终于出现了熟悉的参照物,那块写有‘于封’二字的石碑。

这块石碑让我踏实了一些,看到了它,就说明我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雷阳和袁晓兰他们也一定会在附近。

我加快了脚步赶过去,却又在距离石碑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停住,因为我看到了月光下一个陌生的背影。

这是一个清瘦又有些许驼背的身影,我心底里也居然没有太多恐慌,这是想着,最起码不是那个年轻军官,不是那具干尸。

石碑前的这个人似乎也是察觉了我的存在,慢慢转过身来,我看到这人的右边眼眶空空荡荡的,而且他转身的时候,腿脚很明显没有那么利索。

这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跛子,看上去三十露头的样子,头发略长,但却很稀薄,有点像光滑的气球上戴着一顶廉价的假发。

这荒郊野岭的,面对一个鬼魅一般出现的陌生人,我居然也没有任何的恐惧,也没多加思索,就开口问了对面这人一句:“你是古惊尘吗?”

瞎眼跛子没有回答我,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认真看过我一眼。

我想再和这个人多交流一下,但耳边突然传来雷阳的呼喊,他在找我。

等到我想回头的时候,眼前就是一黑,再睁开眼,身边是已经快熄灭的篝火,原因是长时间没有人去添柴。

我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扫视周围环境,这还是我们扎营休息的地方,天空中一轮弯月,与我刚才看到的也一模一样。

但我已经清醒过来了,明白刚才的一切经历都只是一场很真实的梦境,其实一开始我还知道那是个梦,只是后来就慢慢忘记了这件事。

“做梦了?”雷阳的脸色不是太好看,张口第一句话就这么问我。

这让我有点吃惊,点了点头,又挠着后脑勺道:“我是不是说梦话吵到你们了?我刚才梦见我又回到咱们逃出来的那个地穴里了,真特么有点吓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随口抱怨了两句之后,雷阳和袁晓兰的脸色更加阴沉难看,这时候我终于意识到,刚才的梦似乎没那么简单。

“那个人临死的时候一直喊着‘古惊尘’的名字,他提前带在身上的牛皮本里,也只写了‘古惊尘’三个字,他的死和古惊尘有莫大的关联。”

袁晓兰皱着眉头说出这段话,我坐在地上一下子挺直了腰板:“你怎么知道我梦里的事情?”

“都一样,一样的梦。”雷阳叹了口气,重新复述起了梦境中的场景,我和袁晓兰在一旁附和。

我们又叫醒了因伤势过重而昏睡的张二,他也做了这个梦,但他积蓄的伤势终于爆发了,身体虚弱都很,跟我们说了没几句话就再次睡了过去。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同时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突然之间,我开始觉得周围的气氛变得阴森起来,仿佛那双狠厉又怨毒的眼睛正在暗处注视着我们。

我往雷阳身边凑了凑,用尽可能地的声音问他:“是他吗?他故意让我们看到这些事,说明他死的冤。”

“没有的事,如果真有阴魂邪祟,我不可能一点也察觉不到。”雷阳的语调也不像早前那么充满自信,音量渐渐弱了下去:“当我看到他喊着‘古惊尘’的时候,就醒过来了,那会也没想起来问他和古惊尘到底有什么仇怨。”

我咋么出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又看向袁晓兰:“兰姐,你也是一样吗?”

袁晓兰轻轻点了下头:“很少有人能够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不能以正常状态下的思维逻辑来评判。”

我附和的点着头,又在一旁默默听着雷阳和袁晓兰的交流,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雷阳和袁晓兰的梦境,其实并非和我是一模一样的,简单来说,他们的梦,没我的长。

他们几个人的梦境都是终止在年轻军官被掩埋,临死前的挣扎,到此就结束了。

但我后续还又梦到了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跛子,我在犹豫,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我并不是一个擅长隐藏秘密的人,但这次我做到了,归根结底是我终于发现了我的特殊。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我的梦多出来一截,如果我说出来,就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他们又要从我身上开始下手研究。

所以我选择了隐瞒,最起码暂时先瞒下去,就在一旁继续听着雷阳和袁晓兰反复推敲这个梦境。

但我自己已经开起了小差,我似乎对于只在我梦中的那个瞎眼跛子更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