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陈汉生道:“刚才我于暗中观察你多时了,你在动手的时候,露出了内衬,我瞧见那上面绣着一根墨色台柱——这应该是厌胜门中的身份标记吧?”

曹步廊悚然动容,惊叹道:“这样的夜色,我内衬里绣的那么小的墨色台柱,您也能瞧见?!”

“那是!”陈弘德傲然道:“我爹修炼的是夜眼,视黑夜如同白昼,有啥瞅不见的?!”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曹步廊彻底服了,点了点头,道:“在下佩服之极!”

“您抬爱了。”陈汉生道:“我听说,厌胜门内的等级森严,门中最高辈分的人,也就是门主,被徒众尊称为‘泰山’,门中的下属又呼其为‘山爷’。‘山爷’下面是‘台柱’,大台柱、二台柱、三台柱……数目不等,以贡献晋升,门中低辈之人呼为‘柱爷’。台柱下面是‘椽子’,最小的等级是‘砖头’。你的内衬上既然绣着台柱,那在门中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曹步廊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一个外行人,居然对厌胜门如此了解,实在是令在下骇然,您真是博闻强识!我确实是原来厌胜门中的台柱,也做过许多不该做的事情,建国之后,划入会道门,被抓入狱,获刑十年,这也是我的应有之报……后来因为表现良好,提前释放了出来。这些年里,我金盆洗手,彻底和过去划清了界限,在江湖上隐姓埋名,再也不提过往的事情,更没施展过原来的厌胜手段去害人。所以,请您放心,我知道麻衣陈家的威名,更晓得您的手段,是绝不会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今天夜里,我误入贵村,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这里就是陈家村,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感激不尽!”

“冲着你刚才没有伤我的两个儿子,我就知道你绝非十恶不赦之人。”陈汉生道:“不过,我也能听得出来,你话里仍旧藏着掖着,没说明白。”

曹步廊:“嗯?”

陈汉生道:“你进我陈家村,肯定不是误入。”

曹步廊抬起头来,满脸惊愕的表情看着我老爹。

陈汉生一笑,道:“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你只要说瞎话诓人,我就能看得出来。”

曹步廊面如死灰,嘴里喃喃道:“对,对,您是神断陈先生,有什么人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捣鬼?只求您念在我而今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处境,放过我吧……”

“老先生……”陈汉生盯着那老者,丝毫不为之所动,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一入此门深似海。你不说明白,我是放不了你的。毕竟,你是我家老七带回来的,我也得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身为族长,职责所在,还请见谅。”

曹步廊道:“这么说,是真的无法通融了?”

“本就无仇,何来通融?”陈汉生道:“不过,倒是可以送你一断。我观你额角发青,司空不平,少府色暗,乃是兄弟相阋之兆,且内有忧惧,入陈家村恐怕是躲避仇雠吧?”

曹步廊张大了嘴,愣了许久才道:“您都相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陈汉生伸手揖让,道:“屋里请吧。”

曹步廊见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心中暗暗苦笑:“本想利用麻衣陈家做事,不料却把自己送进来了,出也出不去,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无奈之下,曹步廊只得抬腿往院中迈入,陈汉生紧步随上,走在了前面,带着曹步廊走入正屋大堂落座。

曹步廊此时也不再隐瞒身份了,当即对陈汉生自报家门:“在下曹步廊。”

“久仰!”陈汉生道:“后学陈汉生。”

眼见陈弘道端来茶水,曹步廊也确实口干舌燥,当下并不客气,接过来,仰面喝了个精光,冲陈弘道道了声:“谢谢!”扭头又对陈汉生说道:“您的神断名头,在下确实是早有耳闻。至于在下,不过是江湖上一混混而已,草字贱名,又何敢言谈久仰?”

“阁下谦虚了。”陈汉生淡淡的一笑,道:“昔年文柳镇的大案,就是阁下做的吧?”

曹步廊一怔,随即摇头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这样的小事,您都还能知道,厉害,厉害……”

文柳镇的大案,是昔年曹步廊和马藏原在厌胜门的时候,在文柳镇精心布置的一场大骗局,曾经骗的两大豪门大族文家和柳家都家破身亡——这也是曹步廊的得意之作。
第二十二章 连环计

民国时期,三十年代,中原地区郑县文柳镇上有两家大户,一是文姓人,户主叫做文彦莱;一户是柳姓人,户主叫做柳发昌。这两家人,居处相隔并不远,一个在镇东头,一个在镇西头。两家都是财力雄厚的大户,镇上文、柳两姓人家各自参半,两家又都是各自姓氏的领头羊,谁都想成为这文柳镇的第一大户,所以心里谁也不服谁,但表面上却是客客气气,像是朋友。

当时,厌胜门的泰山胃口极大,早就想做一场大局,不但要吃文彦莱的财,还要骗柳发昌。这局不好做,但是恰巧椽子报来消息,柳家要返修老宅,重整门户,泰山便觉得机会来了,经过与几个台柱的精心密谋,厌胜门拟定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照旧是椽子负责搭线,勾上了柳发昌的管家,由厌胜门的一帮砖头们来负责柳家翻修老宅的工程,然后在施工过程中,台柱们开始行动了。

先是大台柱马藏原假扮成一个过路的道士,从文彦莱家门口经过,然后就停住了,在文家门口转来转去,左看右看,嘴里嘀嘀咕咕,还摇摇头,自言自语说:“不好,不好。”

这情形被文家的门房看去了,立刻就禀报了文彦莱,文彦莱是做皮货生意的人,平时最是迷信,对道士、和尚尤其有好感,听门房说有个道士在自家门口嘀咕不好,马上就跑出来看个究竟。

马藏原等的就是文彦莱,但是文彦莱一出来,大台柱扭头就走——这是为什么呢?这叫做欲擒故纵!是厌胜门骗人的手段之一!

文彦莱赶紧上前拉住马藏原:“道长,道长!怎么我一出来,您就走了?”

马藏原连连摇头:“啊呀,是非之地,是非之地啊,贫道不可久留啊。”

文彦莱不高兴了:“我这里是文柳镇的第一大家,怎么就成了是非之地?”

“文柳镇的第一大家?”马藏原笑道:“恐怕不尽然吧?”

文彦莱老脸一红,说这话也确实没有底气,毕竟柳家也不弱于自家,他正要寻一些说辞,糊弄过去,马藏原突然来了一句:“就算是,以后也肯定不是了。”

文彦莱一听这话里有话,更是着急:“道长刚才一直在我家门口嘀咕不好不好,是个什么意思?我这家里究竟哪里不好了?”

“出家人,岂可搬弄是非?”马藏原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施主若是有向道之心,化给贫道一碗饭,贫道就感激不尽了!”

文彦莱拍着胸脯子:“道长把话说清楚,别说是一碗饭了,一天的饭都管够!”

马藏原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哎呀,天机不可泄露,多说无益啊。”

马藏原越是装腔作势,越是不说,文彦莱就越着急:“道长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就走不了了!”

“这……”马藏原假装一怔:“施主这是何意?”

“修道之人应该是慈悲为怀,道长要是看出我这家里有什么不好,就该明说告诉弟子!弟子全家人都是良善之辈,礼佛遵道,从不作恶!道长见死不救,岂是出家人的行径?”文彦莱也变了脸色:“道长今天在我家门口连说几句不好,又不明说一言为弟子解惑,这不是诚心诅咒我吗?弟子是生意人,最怕的就是有人存心不良,恶意诅咒!弟子向道有的是钱,也不心疼钱,但是对诚心诅咒我的人,那可就不会客气了!”

文彦莱也是能言善辩的人,当即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间带威逼利诱,马藏原一听,好家伙,比我还能说,那我还说什么?当即就半推半就入了院子,进了堂屋,落了座。

一杯香茶润了喉咙以后,文彦莱又急忙问道:“道长刚才在弟子门口说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好?道长又说,以后我文家肯定不是文柳镇第一大家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贫道刚才确实看出了施主家里有些古怪。”马藏原正襟危坐道:“但是贫道之所以不进来,就是怕贫道说了,施主您也不会相信啊!贫道更怕施主您以为贫道是来搬弄是非的,所以贫道还是决定一走了之为妙啊。”

马藏原这话说的意思很明显,不是我要来给你说的,是你非要来问我的,求我的。我也不一定要你相信我的话,你信就信,不信就拉到,但是不能说我是行骗的。

文彦莱不是蠢人,自然听出来马藏原的弦外之意,当然是指天指地赌咒发誓似的说:“我相信,我相信,我一万个相信,道长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马藏原关子卖完,干咳两声,清清嗓子,就开始讲正题了,这一讲正题,第一句话就耸人听闻——大台柱说:“贫道别无长处,一身的道行都在这一双眼睛上!施主,您请看贫道的这一双眼睛!”

文彦莱看看马藏原的一双眼,双眼皮,黑眼珠子,白眼珠子,除了长得怪大,也没有什么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