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节

“天魔女。”女子又回应了三个字。
  男人听不懂,又问:“这件事跟天魔女有什么关系?小女孩是大理段家的人,——哦,是了是了,你是要把小女孩当成叩开天魔女洞府的钥匙?妹妹,这主意不错,真是不错!”
  “没错。”女子再次回答。
  “那也好,十三窍玲珑心的体质,有成为天下第一炼蛊师的潜力。我们握着这样一块宝贝,等于是捷足先登了。妹妹,你果然比我聪明!”男人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两人一唱一和,只当叶天和司空摘星是透明的空气。
  叶天忽然叹了口气,心头涩涩的,很不是滋味。这种滋味最近常常出现,全都是在他不得不杀人之前浮上来。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该死,但如果他们只该死,不找死,那就不会死。
  “今天,我们可以做得更多,也做得更好。莫邪死了,孔雀被我们的五遁阵困住,再做掉叶天和司空摘星,把这边清理得一干二净。之后,或守株待兔,或北上追袭,都是一箭双雕的好棋。”女子轻笑着说。
  男人也附和着:“对对,山口组和黑夜金达莱的人再嚣张、再混账,一到苗疆,还不是要借助于我们的力量?自古至今,苗疆就是炼蛊师的天下,外族人只有乖乖受摆布的份。妹妹,大竹直二一直想跟咱们合作,一起进军西南,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女子冷笑:“日本人在想什么,一看就明白。他们为的,不过就是西南山水深处的黄金堡垒。我早猜到,要找到那东西,不知需要多少江湖人物伏尸垫背。就算侥幸找到了,到时候日本人也不会认真实践诺言的,因为这是他们的民族天性。做强盗惯了,突然要他们改行做善人,怎么可能?”
  “那怎么办?”男人立刻问,随即又心有不甘地追问了一句,“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别人在滇藏边界大把捞钱、大秤分金,把所有值钱的都划拉走了吧?妹妹,就算黄金堡垒是日本人弄下的,可在咱们地盘上,雁过还要拔毛,何况是如此一大笔财富?”
  女子嘿嘿一笑:“黄金堡垒的最终归属还早呢!别忘了,传说中的青龙大人还没露面,以他的实力,连国际刑警、五角大楼狙杀小队、欧盟跨国暗杀组都几十次徒劳无功,正好跟日本人做对手。哥哥,有很多国际政治上的事,你根本不懂。一只小小的蝴蝶在巴西上空扇动翅膀,可能一个月后,在美国得克萨斯州会引起一场风暴。这,就是著名的‘蝴蝶效应’理论。我们的根深植苗疆,只能顾及眼前,多关注天魔女的事,其它不必多问。”
  草丛中忽然响起了诡异的沙沙声,司空摘星低头看了看,骇然跳着脚大叫:“蛇,这么多蛇?”
  在他和叶天身边十步之外,草上草下出现了几百条盘旋游走的青色小蛇,个个挺着脖子,吐着信子,异样狂躁。
  “不要怕,只要你们肯合作,小青蛇是不会伤害你们的。”那男人从土丘后现身。从声音判断,他正是元满。他身上穿着一件连体皮衣,皮衣是连着帽子的,与鼻梁上戴着的宽大风镜、横过口鼻的加高衣领无缝融合,再配合脚下那双高至小腿中部的黑牛皮战靴,全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们不动,但你最好也别让这些小蛇乱动。”司空摘星抢着回答。
  元满慢慢地走近,低头看着莫邪,用戴着黑皮手套的食指点了点,似乎颇有感慨:“四大家族马上就要变成一家了,你们余氏家族一直都骑在其它三家头上,觉得自己好像很了不起一样,可你知道吗?盛名之下的孔雀早就失去了超级炼蛊师的能力,她跟汉族男人有了那种苟且之事,犯了炼蛊师的‘必诛天条’……”
  “不要碰她!”司空摘星尖声大叫。
  元满抬起头,盯住司空摘星的脸。风镜后面更暗,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叶天从“全身密裹”这种奇怪的现状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我不想碰她,苗疆任何一个炼蛊师,都不想碰同行们一下,哪怕她美得像天仙。在炼蛊师眼中,其他炼蛊师是不分男女的,只是一具炼蛊、下蛊的行尸走肉,再美的脸、再美的身体与骷髅骨架无异。”元满摊开手掌,桀桀怪笑着。
  司空摘星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莫邪,她的身体依旧纤细苗条,只是脸被盖住,不知有没有发生变化。
  “你怕了吧?中了牛头马面降的人,脸部骨骼会发生错位畸变,某些部位严重缩小,某些部位急速增大。于是,皮肤肌肉都会被扭曲拉伸,完全变样——不,不不,用‘变样’形容是不恰当的,我觉得用‘异变’才更确切。当这种降头术发动时,一个人的头部将变成一件‘像什么都好就是不像人头’的怪东西,比南美Shuar猎头族人的‘缩头术’更为奇特。我敢打赌,你根本没有勇气揭开那件衣服再看她一眼……”元满得意极了,笑得前仰后合,站立不稳。
  司空摘星干笑了一声,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想开口说些什么场面话,但连张了两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确很怕,这一点从他过度苍白的脸色就看得出来。
  “元兄,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叶天问。如果能多拖延一些时间,黎明也许很快就要到来,那时候他就能找出元如意隐藏的位置,先杀她,再杀元满。打蛇要打七寸,而元如意就是“元氏兄妹”这条毒蛇的“七寸”。
  元满转过头,像一条饥饿了的眼镜蛇扭动着扁平的脖颈那样,先盯牢了叶天,才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回答:“我真正想要的,是一个人。”
  叶天的表情突然凝固,以他的机智,当然能猜到元满的意思。
  “不用说名字了,他能猜到。”隐藏在暗处的元如意轻飘飘地说。
  “不,就算他能猜到,我也要说出来,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元满如狼嗥般吼叫着。天地如此阔大,暗夜如此广漠,仿佛都已经成了他与元如意主宰一切的世界。所以,他可以任意说,任意做,任意蹂躏眼前的俘虏。
  “我、要、的、是、方、纯。”这句话从他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
  一阵无言的悲哀猛地从叶天心底浮上来,他原本希望元满不要找死,因为从熔炉一路杀出来,死在自己刀下的人已经太多了,他实在不想于那数字上再叠加一层。
  “不要找死,不要逼我!”这就是叶天此时此刻的心里话。
  可惜,元满并不知道,说完了那句已经触犯叶天忍耐极限的话之后,居然笑嘻嘻地又补充了一句,“叶天,从第一眼看见她,我就知道她应该是属于我的。于是,我在她身上下了‘情蛊’。如果是普通女孩子,一道蛊下去,立刻就会被我迷惑,乖乖向我投怀送抱,不过她似乎没受影响。这也没什么,只要她还留在苗疆,我就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更何况,妹妹已经在她体内下了牛头马面降,那才是最致命的一道枷锁,不怕她跑到天边去。所以说,我志在必得,其他人都要靠边站,呵呵呵呵……”
  叶天的心一下子落在冰窖里,他一早就怀疑方纯中蛊,此时从元满口中得到了最终证实。从大理到泸沽湖这一路上,他对白晓蝶的怀恋正在向方纯身上转移,突然遭此惊天巨变,感情萌芽随即被无情摧折,整颗心都空落落地悬浮起来,找不到栖居之所。
  “没错没错,我们先后向你跟方纯下了情蛊、牛头马面降。莫邪小妹妹能舍身救你,但却没有哪一个炼蛊师肯舍命救方小姐,除非她能跟我哥哥——”元如意的话又响起来,如同在熊熊燃烧的火炉上狠狠地泼了一勺热油,蓦地引发了叶天隐忍已久的杀机。
  “噗”,只一声,叶天的小刀就不偏不倚地刺入了元满的心口。
  之前,他与对方相隔九步,中间还被莫邪与司空摘星拦挡着,但他一出手,九步距离就化为乌有。一刀刺中,他与元满面对面站着,一腔怒火全借着那柄小刀逼进对方体内。
  “你可以说我,但不可说她。她的名字,绝对不允许从你这样的苗疆烂人嘴里说出来。我给了你太多机会,但你却懵懂无知,看不清形势,觉不出天高地厚来。知道吗?我是海东青,不是任你踩在脚下的污泥。我不杀你,天理难容——不杀你,再忍下去,忍字头上一把刀,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叶天在元满耳边低语。
  “你……你……你敢……”元满喷出一口血,但却被皮衣挡住,没有飞溅出来,只有风镜下缘染上了几滴。
  “我是一飞冲天的海东青,有什么不敢的?”这句豪气干云的话从叶天嘴里说出来,却带着无限悲凉的意味。
  方纯中了牛头马面降,其结果终究会怎样,谁都无法预料。他能杀得了出言侮辱她的元满,却又如何能刀刃蛊虫,替她解忧?
  “杀了我,你就……你们就完了。我得不到她,谁也得不到她……”元满一边狂笑,一边咳血。
  叶天拔刀,刀刃顺势拖过元满的脖子。
  皮衣顿时裂开一条血淋淋的长缝,元满的半边脖颈都被割裂,整颗头颅都向后仰过去,但他嘴里兀自一边喷血,一边发出癫狂骇人的笑声:“谁都……得不到她,牛头马面……降头术的力量将永远禁锢着她,直到……直到……”他踉跄后退,脚下绊到藤蔓,噗通一声后仰倒下。
  “我说过,别逼我。”叶天轻轻甩了甩手,元满的污血从刀刃上应声滑落。
  “那么,我逼你,我也该死了,是吗?”与元满同样打扮的元如意也出现了。与此同时,四面围上来的不止是青蛇,还有倒竖着土褐色尖刺的蝎子,摇晃着金色触须的蜈蚣。
  “小心瘴气。”叶天低声提醒司空摘星。
  瘴气,是热带原始森林里动植物腐烂后生成的毒气,主要原因就是无人有效地处理动物死后的尸体,加上热带气温过高,毒素滋生积聚而成。
  宋方勺《泊宅编》载:虔州(今江西赣州)龙岗、安远二县有瘴,朝廷为立赏添俸甚优,而邑官常缺不补。他官以职事至者,率不敢留,甚则至界上移文索案牍行遣而已。
  瘴气是山林恶浊之气,发于春末,敛于秋末。多瘴之处,山岭多是纯石叠成,一无树木,雨淋日炙,湿热重蒸,加以毒蛇、毒物的痰涎、粪便洒布其间,河流溪水不是绿的,就是红的,全都腥秽逼人。
  元氏兄妹的衣着打扮,正是防范毒瘴之气的措施之一。所以,叶天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想要方小姐,我想要你,先有情蛊,后有牛头马面降,两道枷锁,你是逃不掉的。蛊术的最高境界,是炼蛊师死了,而蛊虫的禁锢力量永远存在,经久不散。从那种意义上说,方小姐已经逃不脱我哥哥的控制,除非她立刻就死了……”元如意抬起左手,轻轻抚摸着右手中那柄蓝汪汪的韭菜叶状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