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节

“还有,我亲爱的妹妹,如果你爱面前这个中国男人,就不要说对不起,而是拿出全部的力量,猎豹捕食一样把他抓住。”金延浩换了一副嘴脸,转头对着雪姬。
  “那是我的事,一如当年我潜逃海外、凭自己的力量从军入伍直至加入海豹突击队那样,这都是我的私事,不必别人过问。”雪姬冷冷地说。
  “只要关乎国家安危的事,就不是私事,而是国事。妹妹,我知道你喜欢叶天的,当年父亲大人连续发了十二封加急白银密电给你,你仍然执意要留在海豹突击队里,不就是盼着有一天叶天能重回那里,你们仍能并肩战斗吗?同样道理,你一收到叶天赶赴大理的消息,便火速打点行装,仓促离队,潜入中国大陆,为的不也是他?可惜,可惜,他心里只有一个方纯,永远不会有你,你承认不承认?”金延浩阴森森地笑了,像只饥饿了很久的青狼般绕着叶天踱步,目光不离他的咽喉、后颈等等要害部位。
  那时,洞中没有别人,只剩叶天、雪姬、金延浩三个。
  沉默了一阵后,叶天、雪姬几乎同时开口:“你错了,我们是好兄弟。”
  一言既出,雪姬的脸突然红了,转而用仰天大笑来掩饰自己的窘态。哲学家说,男人与女人之间是不存在“纯友谊”这种关系的,“纯友谊”与“男女之情”只隔一线,犹如高空走钢丝的杂技演员,稍稍偏左或是偏右,就会打破平衡,令多年情感化为一地鸡毛。
  叶天微微扬了扬眉,想要说什么,但金延浩挥了挥手,不想听两人的解释,冷涩地说:“你们是什么关系我不想管,雪姬,这一次只要你帮我拿到超级武器,我就能签发文件,证明从此之后你跟国家毫无关系,然后通过安全渠道送你去全球任何一个国家定居,开始无人打扰、老死不相往来的新生活。”
  他走向幕布那边,揿下遥控器,幕布上便出现了一个巨大而古老的正方形院落。那图像是航拍得来的,大院四面,随着地势高低,散布着许多简陋的小院、草房、茅棚。
  图像以幻灯片的形式顺序播放,将古老大院四周的道路、山势一一展现出来,事无巨细,完备之极。
  “这就是八方人马殊途同归的目的地,一个隐藏于大山深处鲜为人知的土司大院。当然,所谓的土司头人,在中国的解放战争前后屡遭批判查办,已经家破人亡,鸡犬不留。现在,那只是个经常闹鬼的空院子,所有山民就算上山砍柴、下河提水时都绕着它走。可是,所有与黄金堡垒有关的藏宝图都无一例外地指向那里,我不得不相信,那大院就算不是黄金堡垒的最终归宿,至少也是一条揭示真相的重要线索。”金延浩抱着胳膊,自顾自地凝视银幕,沉浸于深层思索之中。
  叶天翻阅过许多与中国西南大山相关的地理资料,也浏览过上万幅卫星图片、航拍风光片以及间谍线人们实地拍摄的写实照片。他知道,这种土司大院是本地特有的建筑,见证了土司头人们靠着枪械、烟土、黄金、水牢、酷刑统治少数民族的历史,每一座土司大院下都埋葬着几百条无辜生命,画面上那座也不例外。问题是,如果大院下埋藏着惊天秘密,为何到现在都没能发掘出来?任何人都不会怀疑政府和驻军有足够的力量掘地三尺,找到日本人留下的宝藏。
  “土司大院一战,将是最后一场盛宴。在大菜上桌前,我们必须解决掉鞋带洞里藏着的秘密,吃完这道小小的开胃菜才行。”金延浩转身,也顺势将话题拉回来,并且随手揿了两次遥控器,银幕上出现了淘金帮雷燕的影子。
第十章 二战日本兵的地底密室
  雷燕讲述二战日本兵出现的那段故事已经无需赘述,幻灯片连续翻动,图片和注释文字表达的就是那件事。
  “关于这件事,除了当事人外,最清楚内情的就是我,因为我重金收买了淘金帮中层头目中的七成,把他们说的话反复斟酌挑拣,就得到了最后的真相。”金延浩随手定住了画面。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叶天低声叹息。
  他很清楚,淘金帮的帮众隐居深山,日子过得极为艰苦。这些人一旦到达山外,看到了另一个花花世界后,就绝不会重返山里,安于以前的生活。这种情况下,只要有适当的诱因,分崩瓦解是很自然的事,因为任何人性格中都有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的软弱面。
  “黑夜金达莱离开本土打天下,靠的就是一手钱、一手枪。有了这两样,无坚不摧,无所不能。”金王子颇为自负地说,并且指着画面上的一段文字,清晰地读出来,“大山中至少有六个地方存在‘鞋带洞’这个名称,但日本兵出现的就是虎跳峡西南大溪旁边的那个。要去那地方,必须经过看鬼谷。日本兵身上带着一些能证明他真实身份的东西,军衔证、战地照片、军队高层下达的‘玉碎’命令密电、日本军队的电讯密码本以及一枚挂在他脖子上的身份铜牌。他说过,他来自地下战壕,战壕里原本有十一个人,其余十个都被他亲手杀了,尸体剁碎,丢进了地下暗河里。他还说,鞋带洞最深处有进入地下战壕的暗门,是出于机关高手的设计,普通人找不到。从他身上搜到的战地照片内容是一座巨大的地下迷宫,里面堆满了枪械和食品。雷燕等人曾带着日本兵回鞋带洞去找路,但没有成功。”
  文字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惜它并未揭示鞋带洞的秘密,只是证明了雷燕的谎言越来越多。
  二战失败时,日本高层下达过一道“玉碎”命令,其本质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敌人同归于尽”。在这种思维方式的主导下,很多日军部队采取了孤注一掷的自杀式攻击方式,重创敌人,然后战死沙场。
  当然,一小部分日军因特殊的历史原因,没有收到或是没有执行这一命令,偷偷地苟活下来。叶天以为,鞋带洞下的日军就是苟活者之中的一小撮。
  “我们也许可以进入那地方,探究这一小队日军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要藏身于洞底?”金延浩沉思着说。
  叶天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黑夜金达莱的政治野心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估,甚至比该国的现任主席筹谋得更长远。但是,历史经验无数次表明,某些小国暴君穷兵黜武的结果唯有坐等失败而已,金王子也摆脱不了这种悲剧命运。
  “咳咳,咳咳咳咳”,雪姬忽然低声咳嗽起来。她转过头去,抽出纸巾捂住嘴,后背很辛苦地躬起来,用力咳嗽了三声,纸巾背面渐渐透出殷红的血迹来。
  叶天吃了一惊:“雪姬,你受了内伤?怎么回事?”
  雪姬展开纸巾,三口血在纸上印成了三朵怵目惊心的红花。
  金延浩漠然回答:“那不关你的事,既然你不肯加入我们,又何必假惺惺地关心她的身体?”
  “那是……我的事,你先出去,我想跟叶天单独谈谈。”雪姬挺直了身子,直视金延浩。她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纵横交错的红色纹路,如同一只烧坏了的裂彩釉瓶。
  金延浩摇摇头,淡淡地说:“妹妹,我想要你知道,任何时候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家人,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已经心有所属的男人。”
  在雪姬的逼视下,他不甘心地慢慢踱出了山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原先清纯秀丽的雪姬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叶天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既惊骇,又苦涩。
  雪姬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指尖每触到一条纹路,都会浑身颤动一下,嘴角抽搐几次。
  “我中了苗疆的怪蛊‘烈焰情思罩’,起先还能靠着高效抗生素、雪莲灵芝膏以及自身内力压制,不让它发作。可是,大熔炉一役后,我感觉自身的抗体全都失效了,蛊虫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黑夜金达莱与苗疆四大蛊术家族的合作,本来就是与虎谋皮的高风险行动,发展到现在,能勉强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别为我难过,如果没有这次的邂逅,我宁愿你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她苦涩地笑着,声音中透着难言的苦涩。
  那些红纹毫不规则地爬满了她的脸,像老榕树的须根一般,了无头绪,也看不清根源。
  叶天心中一恸,脱口而出:“雪姬,我当然记得你原先的样子,如果你不搅进这件事里就好了,你为什么要来——”不管雪姬心中怎么看他,他一直把雪姬当妹妹、好朋友、可以同生死共患难的同袍。
  “你来,我就来了。当然,我是小国的公主,父亲和国家生养了我,一旦有所差遣,我必须来。所以这一次,既是为你,也是为国。叶天,你不是我,体会不到身为金家人肩上背负的重担有多么沉重。”雪姬回答。
  叶天无言以对,因为任何人一旦被卷入政治漩涡之中,就会身不由己,个人命运必须屈从于国家命运,直至变为国家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被牢牢地捆绑在国家战车之上,直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中国历史上,最不幸的帝王之女要数明末崇祯皇帝的女儿长平公主、昭仁公主。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夜,北京城破在即,明崇祯帝朱由检挥剑杀死幼女昭仁公主,长女长平公主右手被斩断昏死过去,成了令后世历史学家扼腕叹息的典型例子。纵观亚洲历史,各小国的太子、公主无一例外地都成了本国的中流砥柱,个人的前途早早地与国家前途契合在一起,真不知是大幸还是大不幸。
  从这种意义上,叶天怜悯雪姬,因为他看得出她根本就不快乐。
  红纹持续了五六分钟后,渐渐退散,雪姬的脸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蛊术使人身体发生的诡谲改变如魔如幻,永远都找不到最好的应对办法。
  “我好了。”雪姬摸摸脸颊,露出酸涩到极点的苦笑。
  “我们必须化友为敌吗?”叶天问。
  雪姬坚定地回答:“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我们是没法自由选择的,既无法选择国籍,也不能选择信仰。叶天,我把这些归结为宿命。”她凑近叶天的耳朵,用最轻微最羞涩地声音接下去,“叶天,我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爱上你了,这就是我的宿命,无论在生命中的哪个阶段,无论时间早晚,只要跟你一见面,就会爱得不能自拔。相术师们说过,这种姻缘,就叫做‘持花照镜、临江望月、竹篮提水一场空’。我不服,但又不得不服,因为你心里早就存下了另外一个人,不再为我留一丝空间。”
  身在海豹突击队时的快乐时光在叶天脑子里一节节回溯着,他与雪姬的交流已经达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如果没有沃夫子离世的突变,他也许会一直留在队伍里,但是最终能否与雪姬步入婚姻殿堂绝对是个未知数。
  “方纯。”他叫了一声,那名字仿佛一剂醍醐灌顶般的凉药,使他脱离悱恻缠绵之海。
  彼时,雪姬的眼睛距离他只有两寸,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嘴唇也只隔着寸许,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唇上的温度。只要向前一送,就可能如胶似漆地热吻起来。
  “雪姬,归根结底,你是我的兄弟,也只能是我的兄弟。”叶天说。
  “你的眼睛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我只恨上天捉弄,让我们认识太晚。”雪姬退回去,眼睛里的炽热情感一丝丝降温。
  稍后,她仰起头,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可我还是没有把握住,将自己奉献给你。曾有那么多人锲而不舍地追求过我,我从未垂青于任何人,只有你。那时候,我常常想,第一个要了我的男人,必须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是你,一飞冲天、万鹰之王的海东青。”
  外面,有人急匆匆地奔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