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它就在那里,是龙,是火龙……火龙的心脏已经开始复苏,它在跳动……火龙的山洞……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雷燕艰难而缓慢地吐出了几句话,不等方纯开口问,随即又陷入了再度的昏迷。
  方纯俯下身子,扒了扒雷燕的眼皮,又在她胸口推拿了两下,松了口气:“没太大问题,是精神过度紧张导致的昏厥。肋骨没断,密宗大手印的力量就没有伤到五脏六腑。”
  “看那里!”叶天向雷燕眉心指了指,一条问号一样的红色痕迹悄悄地从她的眉心正中一点点浮现出来,问号下的那个点,又红又圆,恍如天生的红痣。
  “血咒?又是血咒?”方纯猛吃一惊,大步向后倒退。
  那的确是跟小彩眉心里的红痣一模一样的血咒,也就是说,淘金帮四高手出去后,不仅仅见到了藏僧,而且遇见了能够发出血咒的敌人。
第八章 淘金帮高手带来的黄金堡垒秘密信札
  “能够发出血咒的人,已经驾临蝴蝶山庄附近?”叶天也感受到了危机突然降临的震撼。
  问号的长度约有一寸半,从雷燕的眉心延伸到发际线内,像一根短短的索命的钩子。当雷燕艰难地呼吸时,那问号下面蕴藏的殷红色便时浅时深,似乎也在随着她的呼气吸气而蠢蠢欲动,随时都能活过来一样。
  “真的是太诡秘了,他们离开不到一小时,就发生了这样的怪事。我觉得,应该马上撒出人手去,搜索附近方圆十公里的地面,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方纯攥起拳头,狠狠地向下一挥。如果她是段承德,想必早就雷厉风行地下令了。
  叶天沉住气,拉着方纯向外走。
  刚出了治疗室,西南塔楼顶上突然响起“呱”的一声,一只体型巨大的乌鸦振翼飞起,扑扇着长长的翅膀,在山庄上空缓慢地绕着圈子滑翔着,呱呱呱呱叫个不听,声音难听之极。
  “杀了它!”鬼王在二楼上叫起来。
  半夜乌鸦怪叫,本来就是凶兆,乌鸦又不肯离去,更是触霉头的坏事。
  枪声一响,乌鸦从半空中坠落下来,跌在院子中央,一时不死,扑棱着翅膀,弄得黑毛红血乱飞。
  “弄出去,埋了。”鬼王第二次吩咐。
  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来,一起落在黑乎乎的乌鸦身上。有人匆匆拿走乌鸦,地上只剩了无数乱糟糟的血痕,如同一幅抽象泼墨画一般。
  “咄咄怪事,一件连一件发生,我觉得乌鸦的死,只怕会引发更大的危机。”方纯的神经已经变得非常敏感,紧了紧衣领,显得十分怕冷。
  “静观其变吧。”叶天沉声回应。
  他们一起上楼,才发现段承德和鬼王就站在走廊上,一直没有进房间去。走廊里已经充满了古巴雪茄的清冽烟香,而段承德正背靠着墙,大口吸烟,一言不发,连他们上来都没心情打招呼。
  “信札呢?”方纯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问。
  鬼王用手上的一个信封向房间里指了指:“除了这个,其它都在里面。”
  当他扭头望向室内的时候,脸色突然一变,惊讶地大叫:“咦?箱子呢?箱子呢?谁动过箱子?”
  段承德呸的一声吐掉只剩一半的雪茄,大声问:“什么事?”
  他们四人几乎是同时“挤”进客厅的,鬼王在茶几上下、沙发前后、壁炉左右找了一圈,脸色半青半灰、又焦躁又沮丧地低叫:“箱子、信札都不见了,连录影带都不见了。天哪,一定是刚才乌鸦叫的时候,有人溜进来拿走了东西。但是……但是光拿走信札和录影带就够了,何必连箱子那种累赘一起带走?”
  这件事不亚于晴天霹雳,因为本来智珠在握的段承德一方,突然就变得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被一脚踢出局。
  房间门口的保镖规规矩矩地站着,负责客厅内外的警戒工作,他们能够保证没人冲进来,却无法防范轻功绝顶的高手从窗子里溜进来。司马或者司空摘星,就是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段承德因过度愤怒而脸色发青,跌坐在沙发上,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搜,搜,一定要把那两个人找出来!发动大理境内的一切线人,出高额赏金,一定要找回信札和录影带。我段承德一向都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但如果他们逼人太甚,我也会以牙还牙,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良久,他才强压着怒火,说出这样一段话。
  鬼王刚要走出去传令,段承德再次吩咐:“去请夫人过来吧,出了这种事,只有她能帮上忙。”
  “是。”鬼王把信封留在茶几上,迅速走出去。
  出门之后,他在两名保镖脸上各搧了两巴掌,低声骂了一句:“把眼睛放亮点,把精神提起来!再出事,要你们的命。”
  制作那只信封所使用的纸张是土黄色的牛皮纸,上面的日文是用毛笔字写下的,墨迹非常陈旧。那两行日文地址译成汉语,意思是“寄送东京都台东区清川上西船学园西町三号浅见幸子收”。
  看到那地址,叶天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浅草寺”这个名字。浅草寺位于东京台东区,是曰本现存的具有“江户风格”的民众游乐之地,信封上那个地址距离浅草寺不远。不过,七十年来的城市变迁巨大,那地址应该是早已不在了。而且,信留在这里,那位叫做“浅见幸子”的女人当然不会收到。
  段承德抽出信封里的枯黄色信纸,小心地展开。原来信纸是两面有字的,正面那种,是笔迹中规中矩的日文,同样用毛笔写成,与信封上的字同出自一人之手;反面那种,是用鲜血写成的,因时间太过久远,血迹已经变为焦黑色,书写工具也不是正规的毛笔,而是一截树枝之类的东西,笔迹凌乱干涩。
  从信纸的折叠方式能够看出,是在反面写字的人最终将信纸折起来放进信封的,与原先的折痕完全不同。
  段承德把信纸反着铺在茶几上,他们都很清楚,由信纸的种种异常,可以推断出反面的内容是最重要的,是记录人在一种特殊情况下用偷来的信当做笔记簿,记下自己看到的东西。
  那段汉字的内容是这样的——
  “这是我进洞以来的第一百五十天或者是一百五十一天左右,罐头吃完了,只能喝水充饥。按照常识,从现在算起,活不过七天了。拾到这封信的人,你是幸运的,因为我将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在这座大山里,埋着一个日本人的大金库。谁找到它,谁就发财了。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我帮你找到金库,你把我埋了,然后给我树个碑,写上‘淘金帮第一百七十代帮主金山猛之墓’这几个字。朋友,请你一定不要食言,要不的话,淘金帮上上下下三千兄弟姐妹,终有一天会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就像我在这里吃日本鬼子的尸体一样。我们淘金帮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有仇必报,绝不是吓唬你。我以前发出过很多信,求人进来救我,可是没有回音,这可能是最后一封了,朋友,看到信,你就快到蛇谷里来,蛇谷最西头的北边山坡上,找一块刻着一条火龙的石头。在那里,就有找到我的办法。金库里的金砖数量,能垒一座金城,它们都是日本鬼子从云南、西藏的黄金产地抢来的,不能就这样埋在地下,成了死人的陪葬品。如果你是淘金帮的兄弟,就赶快来救我,凭我金山猛的威信,你能接任下一代帮主,成为淘金帮的领袖,过上又有钱又有势的好日子。日本鬼子没什么可怕的,凭淘金帮的力量,还有这些金砖的帮助,一定能把它们赶过金沙江,赶出云南,守住我们的领地。记住,大金库在等着你,快来吧,快来吧!”
  血字把信纸反面写得满满的,遣词造句之间,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力,但却从另一方面反映出了写信者已经是穷途末路、濒临死亡。七十年过去,再厉害的角色也都化成累累白骨,不复存在了。
  “金山猛?难道历史上失踪的淘金帮帮主果真就在日本人的金库中?那么,淘金帮拿到了这封信,应该早就找到金库了,又为什么时至今日仍在费尽心思地靠出卖信札牟利?或者说,他们明知道金库被发掘一空了,却故意隐瞒消息,想从信札上赚一笔?”段承德被信纸上披露的内容困住了,皱着眉低语,百思不得其解。
  关于金山猛其人,云南的江湖人并不陌生,因为他是二战时期最著名的抗日领袖,屡次带人刺杀日本驻军的大人物,抢劫日军物资给养,搞出了很多震惊一时的大事件,曾被进驻云南的日军悬赏三百根金条买他的人头。在他领导下,淘金帮一度成为滇藏地区最受百姓欢迎的抗日队伍,受到国民党中央政府的最高级别嘉奖。但是,金山猛在名声最鼎盛的时期突然消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受此打击,淘金帮也一蹶不振,连续遭到日军围剿,只能向西退入深山,化整为零,不再对日军构成威胁。
  从这些树枝笔迹上,是无法判断写信者身份的,就算他在信中说自己是“金山猛”,也无法证实。
  “救活雷燕,可能就能解开一些谜团了。”段承德长叹。
  现在,他手上只有一封信,而偷走信札的人得到的秘密就太多了,两下里根本不能相比。
  “可惜,鬼王只顺手拿起了一封信,而且是内容最吸引人的一封。”方纯轻轻地说。
  叶天立刻意识到,她的话似有所指。
  “什么意思?方小姐。”段承德是聪明人,反应与叶天相同。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怀疑,那旅行箱夹层里藏着更重要的东西,所以盗贼才把箱子一起带走的。在我看来,鬼王身上疑点众多,他也参与了在二楼拍卖现场制造混乱的事,与司马一唱一和,引开大家的注意力,给司空摘星以下手的机会。当时,他的眼角余光一直瞟着顾惜春那边,严密注意对方眼睛注视的方向。起初,我只是怀疑他是看不起顾惜春,故意刁难他,现在才明白,他就是安插在山庄里的内奸,一切怪事的始作俑者。包括现在咱们看到的这封信,都是他故意抽出来布设的迷局。段庄主,你要他去请夫人,只怕一去就不再回来了,因为他已经成功地拿到了血胆玛瑙、录影带、信札,潜伏此地的目的全达到了,此时不走,还待何时?”方纯立刻阐明了自己的思路,可见她的目光之锐利、思路之清晰。
  段承德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轻轻抚摸着信纸卷起的一角,沉吟不语。
  叶天看过血书的内容后,一个人默默地走到壁炉边,向里面投入了五根劈柴,看着火苗从奄奄一息起死回生,再次焕发生机,嘴角渐渐浮出了浅淡的笑容。他坐下来,向壁炉里伸出手,搓着双掌烤火。火光映着他的脸,鼻梁的阴影忽左忽右地闪动着,令他也变得心事重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