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反叛者死(3)

“大将军呢?难道在里面——”我心里有些不安。

大将军是黄花会最终强敌,如果玉狐禅与其在保险柜内展开一对一激战,其结果将会更加难料。

保险柜就像古罗马的斗兽场、斗兽笼一样,最终笼子开启时,其中一方必定已经气绝身亡。那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结局,就算胜出的是玉狐禅,走出保险柜后,也将在黄花会的攻击下,插翅难逃。

柏晚鸯摇头:“龙先生,大将军不在里面。”

我问:“她在何处?”

柏晚鸯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忧色:“桑晚鱼在反贼坑一带发出紧急求援讯号,大将军来不及了结此地的事,便飞马赶去。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发出这种紧急讯号,除非是有人马上要死了。之前,桑晚鱼赶往反贼坑时,曾留下口讯,说去救一个姓顾的女子。这时节,她发那种讯号,不是她要死,就是那姓顾的女子快要死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然后左胸心口便隐隐刺痛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我连续重复了两遍,感觉脸上的肌肉渐渐僵硬,想必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

柏晚鸯十分机敏,意识到了我的情绪变化,胸膛一挺,向后甩了甩头发,昂然回应:“龙先生,请勿担心,大将军所到之处,万事皆有妥帖解决之法。我跟随她十年了,还没有见过能将她难住的事呢。”

我不禁苦笑:“是吗?难不住她的事,未必难不住我。”

一听到顾倾城有难,我的心如同架在炭炉上翻烤一般,浑身忽而燥热难当,忽而冰冷刺骨,恨不能立刻抛下眼前这些黄花会、心月无向派、北方大帝的乱事,一步赶到反贼坑去。

更何况,明水袖是雷动天爱的女人,我欠雷动天好大的人情,这时候必须选择死保明水袖,不给雷动天留下遗憾。

“龙先生,这里的事就要结束了。你牵挂反贼坑那边的事态发展,我也一样。”柏晚鸯忧心忡忡地说。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内部撞上了保险柜的门,随即,里面变得寂然无声。

我向墙上的八幅画望了望,心底也有一丝好奇,想要看看八幅画后面藏着什么,是不是心月无向派的最终杀手锏。

柏晚鸯拖了一把椅子,缓缓地坐下,侧对着保险柜的门。

用来杀人的刀已经收起,此刻她的双手全都插在口袋里,应该是握住了双枪。

保险柜内的激战已经结束,柜门即将打开,新的变化时刻都会产生。

大将军不在,黄花会众人就无法安心。我看得出这一点,这大概也是黄花会的软肋,因为所有人都太依赖于大将军了。

那扇门终于向外推开,一个人向后倒仰,扑通一声落地,身上的鲜血四溅开来。

我不必细看,就知道那不是玉狐禅,因为衣着、身高、体型相差太多了。敌人死,就代表玉狐禅活着,也代表着心月无向派的胜利。

柏晚鸯如此淡定,可以证明,她早就料到了战果,而且被杀的是黄花会的叛徒,她不必感到伤心难过,也不会迫不及待地向玉狐禅出手。

我缓步走向那扇门,做好了用尽全力维护玉狐禅的准备。

门半开,门内的血腥气向外喷涌着,但令我欣慰的是,站在保险柜中央的玉狐禅身上没有半点血迹。

看见我,她疲倦的眼神亮了起来。

“还好吗?”我问。

“你说呢?”她笑了笑,踮着脚尖向外走。

那扇门的底边距离地面约两尺高,等她走到门口时,我自然而然地向上张开双手,而她也毫不犹豫地屈膝逢迎,落在我的怀中。

我将她轻轻地放在地上,退后两步打量,确认她果真没有受伤,一颗心才落了地。

“黄花会叛徒迟晚菊授首,我对大将军也有所交代了。这种结局,对黄花会和心月无向派都是一件好事。喂,柏小姐,你可以回去向大将军复命了。”玉狐禅说。

柏晚鸯好整以暇地翘起了二郎腿,眯起眼睛,笑对玉狐禅。

“还不走,反贼坑那边的局势不是已经如火如荼了吗?”玉狐禅问。

“还有一件事——”在那五个字之后,柏晚鸯说了很长的一段日语。她使用的是古日语,措辞、拼读跟现代日语截然不同。

我只听懂了“八、恶、修行者、动物形式、顿悟、灵修”等等词汇,仓促间无法将整段话恰当地翻译过来。不过,她其实不是“说古日语”,而是在“背诵古日语”,话虽然流利,却只是照猫画虎地背给玉狐禅听。

“大将军要弄清楚这个。”柏晚鸯最后又加了一句。

玉狐禅摇头:“不可能。”

柏晚鸯一声冷笑:“你是皇室公主,如果是在二战中,大概很多人见到你时,都很愿意尊你一声‘公主’。但是,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皇室也不能代表整个日本的国民意见、政府主张,所以,称不称‘公主’,都不重要。我只遵从大将军的意思,她想要的,必须要拿到,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你们心月无向派的一切,我黄花会都能予取予求,不能有丝毫违背。”

这些话很难叫人接受,但却是实情,日本皇室今日的地位,也真的大不如从前。

“恕难从命。”玉狐禅摇头。

“要我转告大将军吗?你应该很清楚,大将军令出如山,不会更改。”柏晚鸯说。

玉狐禅叹了口气,沉思了一阵,仍然摇头:“请转告大将军,心月无向派虽然已经被时代抛弃,但总要保持最后的尊严,不可能将‘八恶人’的秘密拱手奉送。我很感激大将军提前透露消息,联手铲除北方大帝的细作——北方大帝的野心太大,不仅仅在黄花会内部安插了线人,也在心月无向派……唉,个中细节,一言难尽。松本泉曾经是心月无向派年青一代里的中流砥柱,最终却沦为北方大帝的走狗,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深思的大课题。现在,我只想告诉大将军,‘八恶人’是自日本幕府时代以来心月无向派最大的秘密,已经申请国家特批令,免于任何官方调查。非常非常抱歉,我无法满足大将军的要求。”

柏晚鸯变色,双腿一踢,腾身而起。

玉狐禅不动声色,稳如泰山一般,屹立不动,丝毫不因柏晚鸯的暴躁动作而退让。

“大将军有令,反叛者杀,不从者杀,抗命者杀!”一连三个“杀”字出口,柏晚鸯身上似乎有一阵山火轰然而燃,欲烧光一切,吞噬一切。

玉狐禅轻轻转身,向我点头:“龙先生,这是心月无向派的私事,您先走吧,没必要再惹烦恼。或许,顾小姐那边的情况已经够你焦心的了,如果想走,现在就走,不要等到走不脱了,再扯上更多麻烦。”

我想走,想奔赴反贼坑,替顾倾城解决麻烦。

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无法率性而为,就像现在,我必须先解决玉狐禅的麻烦,不能让黄花会形成灭门一杀。

玉狐禅罪不至死,生为皇室公主,并非她的错。

我们中华民族人人爱国,日本人也必定人人爱国,大家各爱各的国家,每个人都没有错。

“请上报大将军,不要强人所难。如果因‘八恶人’事件而弄得两败俱伤,没有任何积极意义。况且,内忧外患,处处告急,黄花会的当务之急是补强自身,而不是开辟新的战场。今日一战,如果我站在心月无向派一边,黄花会一定不会轻易血洗基地。不是吗?”我一边说一边向玉狐禅靠近,与她并肩而立。

柏晚鸯冷笑了一声,倏地掏出了卫星电话,但并没有立即拨号,而是斜睨着玉狐禅。

玉狐禅苦笑着低语:“龙先生,我想不到,竟然有一天……需要港岛江湖高手来为心月无向派站台。沧海桑田,人间转换,看起来,只要身在江湖,什么事都会遇到。”

“龙先生,你代表的是霹雳堂雷动天,还是你自己?”柏晚鸯忽然开口,脸上神色,阴晴难定。

我立刻回答:“我永远代表不了霹雳堂雷先生,只能代表我自己一个人。”

柏晚鸯摇头:“你这种说法,并不能令人信服。江湖上谁都知道,龙飞是霹雳堂最强大的外援,是雷动天最好的兄弟——要灭霹雳堂,先杀龙飞;要杀雷动天,先灭龙飞。而且,雷动天也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过,要把霹雳堂最好的女孩子介绍给你,任你挑选,一个或十个,都不是问题。”

看起来,柏晚鸯对我的调查十分详尽,连最后一句——雷动天在亚洲慈善晚宴上随口说过的玩笑话都记得。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我不是花花公子,也不是雷动天那种多情、滥情的人,所以,绝对不会像他说的,把数个霹雳堂二代、三代中的女孩子都娶回来。并且,雷动天根本想不到,那些醉话已经大大得罪了孟乔,惹得孟乔当场就甩袖走人。

“那是醉话,不要当真。离开港岛后,我只是龙飞,与霹雳堂、雷先生都没有任何关系。”我认真地回答。

“够了。”玉狐禅摇头笑着,向柏晚鸯一指,“你纠结于这些问题,不过是拖延时间,让黄花会的人马全面接管基地。可是,你千万不要忘了,这是日本人的基地,其中的某些设置十分微妙,弄不好,就要引发大爆炸,把所有人都埋在这里。不如这样,你约束你的人,我带领我的人,大家先撤出基地,到安全的地方去商议,可以吗?”

事实上,每一个江湖人都讨厌大段大段的对话,解决问题靠的是行动,而不是两个人斗嘴。毕竟大家都不是当年一叶扁舟过江东、舌战群儒定赤壁的诸葛武侯,现代人动嘴只是幌子,不动手,难题永远不会自解。

柏晚鸯点点头:“对啊,说话就是拖延时间,但我不妨直说,我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共有四百余名黄花会的精英已经成功控制了基地内部的所有要道。植物人很快就会被运出去,送到另外的研究所里,其研究成功归黄花会所有。你说的所有话、提的所有要求……大将军都提前计算到了。现在,鱼在砧上,任我庖之,怎么样?”

现在,我只担心那八幅画,担心那是玉狐禅最后的杀招。

“她是谁?”我举起双手,转移双方的视线,同时转移那个越说越僵的话题。

“走鬼婆婆青魔手,青魔手元晚鲸。”柏晚鸯回答。

“又是贵会刑堂的人?”我有些惊讶。

“北方大帝给她们开了一个无法拒绝的高价,同时要用一亿欧元来买大将军的人头。她们动了心,所以就死了。”柏晚鸯回答。

“我的人头比大将军的略微便宜一些,仅有区区两千万欧元。世态炎凉,一至于斯?”玉狐禅又笑了。

我不想开玩笑,尤其不想拿着北方大帝的悬赏数额开玩笑。

北方大帝财力雄厚,单单是油田、可燃冰、史前基地、北极圈千年冻矿等等资源,就差不多能买下三个地球。所以,对于北方大帝来说,钱只是一个无限循环的数字,随口开价,无需斟酌。

“柏小姐,带你的人走吧,别等到图穷匕的时候,你会死的。”我剥掉双方一切伪装,直接说出了最终答案。

这答案目前还不明显,也不可见,是第六感带给我的。

玉狐禅能够浑身不沾一滴血便杀了黄花会刑堂老总第一名“走鬼婆婆青魔手”,那么,瞬间击杀柏晚鸯毫无问题。更何况,直到现在,玉狐禅也没有一点急躁的意思,而是沉潜隐忍,深度蓄势,仿佛一位最高明的射手,弯弓搭箭,引而不发。

这一箭,射谁谁死,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