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不速之信(1)

“你已经试过也看过了,是不是空城,难道还没有概念吗?”我问。

唐辉“啊”了一声,突然双掌按住太阳穴,脸上露出异常痛苦的表情。

事实上,厨房就是我们的战场。一走进来,他就在用各种入侵敌人思想要塞的奇术向我发动进攻。徒劳无功之后,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向杯子里弹出了致幻剂。

如果没有“虎牢关”护住心脉,我早就是他的精神俘虏了。

屡屡进攻无效后,他的心力全都耗尽,就出现了这种全身虚脱的症状。

“我不相信,但我却没有办法证明……我的精神力量还是不够强大,败在‘虎牢关’脚下,心服口服……我还有办法,我还有其它办法,只要你给我机会,我就能证明给你看,‘虎牢关’绝对不是一座空城,天下没有这样的怪事,‘虎牢关’一定藏着巨大的秘密,关系到你的人生、世界格局……”唐辉断断续续地说。

“好,很好,我等着你,绝对给你机会,挖掘‘虎牢关’里究竟有什么。”我说。

我不杀他,他不杀我——两者之间的道理完全相同。

我们有共同的追求,那就是解开世间一切秘密,获取最大限度的真相。

杀人是最愚蠢的手段,只有作坊里的屠夫,才能找到“宰杀的快感”。

所以,我和唐辉都耻于杀人。

我们是智者,不是屠夫。

足足挣扎了十几分钟,唐辉的脸色才恢复了正常,但已经汗湿发脚,头顶升腾起缕缕白雾。

“‘虎牢关’果然厉害,我没入关,应该是万幸。”他说。

“虎牢关”的智慧心锁分为七步,“关外”只不过是第一步,即便攻击失败,仍然有机会全身而退。假如他入侵到第二步“吊桥”或者是第三步“内城马道”,就演变成进退两难之势。

再深入搏杀,假如他入侵至第四步“通心大街”,我就无法控制局面,只能与其正面拼杀,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第五步“十字口”、第六步“冤屈鼓”、第七步“坐大堂”,已经深入我的心脉、脏腑、任督、丹田。到了那时,我遇到的就是绝代心术高手,必定会展开决死反击。当然,如果对方能够长驱直入,突破“虎牢关”,我也就没有必要坐以待毙,必然会放弃“守心之战”,或一退千里,或猱进鸷击,寻找另外的迎敌之策。

唐辉还是太急躁了一些,以为可以轻易拿下“虎牢关”。躁进之下,反而自戕。

“我出去……我要出去了,我等的人就要……到了……”他说。

我注意到,他的两条腿一直都在瑟瑟发抖,脚尖几次触地,都绵软无力,无法硬撑着起身。

“你别动,现在,逞强不是上策。”我说。

“我的客人……就要到……了,我得去门口迎接……不能失礼,不能失了礼数……”他越急,双腿就抖得越激烈。

“我代你去迎接。”我说。

“不行,不行,对方只认我,不认其他人……会死人的,这不是小事……”唐辉急急地摇头,“不如,不如,你……搀扶我出去,这样最好,这样就能两全……齐美了。”

最终结果,我没有代他出去,也没有搀他出去,而是背他出去。同时,我右手里还拎了一把折叠椅,供他坐着等待。

我们出了屋门、院门,在路边停下。

夜深之极,如同永远不会等来黎明那样。

我从不畏惧黑夜,因为我心里无时无刻充满了光明,也高悬着希望。

“就在这里吧,朋友就快到了,你把我留在这里就……好了。”唐辉说。

从屋内到这里,他在我后背上几次运气,想控制自己波动起伏的心情,但始终未能如愿。

我先撑开折叠椅,然后慢慢地搀扶他到椅子上坐好。

“我没事了。”唐辉勉强装出微笑。

“那就最好了,但是,你应该知道,这时候你没有一点点防御能力,就算是普通的社会小混混,也能任意处置你。你确定要我回去?你确定不需要人照顾?”我问。

唐辉双手抓着椅子的扶手,咬着牙,尝试站起来。

蓦地,他的心脏狂跳起来。近在咫尺之间,我听到了那种恐怖的“噗通噗通”声。

我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探察他的心跳。

其实,也不必从腕脉上找答案了,他颈下的大动脉正在高速鼓荡,至少达到了每分钟一百五十次以上。

我没有耽搁,立刻单手插入他的腋下,将他的身子抄起来,接着一脚踢飞了椅子,然后让他平躺下来。

“别说话,控制思想,深呼吸,仰望夜空,去想遥远的北极冰海,或者是南极大陆上的冰川。让自己的血凉下来,就像是三九天连吃了三盒冰淇淋一样……”我的右手转移到他的颈后,大力按压其大椎穴,左掌按住他的左胸心脏,用力向下捋压,通过外力将不断强攻心脏的动脉血柱反向压迫,给他的心脏降低压力。当然,这些外部的辅助措施见效甚慢,只有他自己主动将自己头部的热血冷却下来,才能控制思想,免于血灌脑髓,走火入魔。

“嗒、嗒、嗒、嗒”,女子高跟鞋落地声敲碎了沉寂的暗夜,从南面一步一步地过来。

我全力以赴营救唐辉,甚至顾不得向那女子来处多看上一眼。

“我……我没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来……了,我没事……我得起来……”唐辉极力挣扎。

“你得躺着,不想死,就躺着。”我斩钉截铁地说。

“走火入魔”是禅宗、道家的玄学术语,与现代医学的“心源性猝死、急性心肌梗死”表现接近,但又不是完全相同。

玄学高手能够通过控制思想来结束这种暴躁、混乱的状态,不需要外部药物的帮助。反之,如果唐辉不能控制思想,就算有进口良药,也未必能助他度过难关。

“看起来,我出现得不是时候?”有个温和而柔美的女声在我背后说。

既然对方是唐辉的朋友,而且据大将军说是来自普天间军事基地的人,我自然不想多惹麻烦。

“唐先生病了。”我说。

“我可以帮忙吗?”那女声说。

“请吧,只要能帮唐先生冷静下来,请不要吝于出手。”我说。

“好,那就不客气了,请多指教。”她说。

我抬起头,她已经轻轻蹲下,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半边脸。

“啊,这种病有点小小的麻烦呢——不过,我可以试着帮忙,不当之处,请不要见怪,献丑了。”她说。

我一直蹲在唐辉的肩膀旁边,女子自然就蹲在了他的脚边。

等我意识到她说的处理办法时,再想阻止已经晚了。

她的左手扣住了唐辉的右脚脚腕,右手突然一挥,唐辉立刻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不敢怠慢,马上抬起左手,捂住了赵檀的嘴,免得他的惨叫惊动更多人。

“心跳一百三,正在降速,这办法虽然粗糙,但也算管用。”她轻轻地说。

直到此刻,唐辉的脚腕侧面才有一道血箭飙飞出来,射出一米多远。

原来,这女子右手的指缝里藏着极其锋利的刀片,一掠之下,就在唐辉的脚腕上切开了一条口子。从血箭飙飞的力道看,至少有两条支系毛细血管被切开,不流掉一百毫升以上的鲜血,伤口是自愈不了的。

这种“放血疗法”岂止是她说的“粗糙”,简直就是暴力之极,等于是最极端的以毒攻毒手段。

如果要靠放血的手段来救唐辉,我早就动手了,根本无需她帮忙。

“你是唐辉的朋友?朋友之间,就这样救人?”我问。

她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美丽眸子灵活地一转,愕然反问:“谁是唐辉?”

我不免惊诧:“你不是唐辉的朋友,为什么要帮忙救人?”

她也满脸诧异地反问:“不是你要我帮忙救人的吗?我停下来之后先问过你,你说可以帮忙,我才——喂,你这人,不会反咬一口碰瓷吧?我只是过路的,要到前面去送一封信,看到情况紧急,才本着‘日行一善’的原则主动停下来问。哎呀,早知道这样,我绕着走就好了,根本不用理你呢。”

我无语地长叹,没想到大半夜的,竟然会闹出这样的乌龙事件。唯一值得欣慰的,放血之后,唐辉的心跳已经降到每分钟八十次,狰狞扭曲的五官也舒展开来。

他是一个外表修饰非常讲究的人,如果脚上那道伤口留下疤痕的话,一定会耿耿于怀,把这笔账记在我的头上。

“你这人好没道理,要我帮忙,又长吁短叹的,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算了,算了算了,我走了,眼不见心不烦。”她嘟囔着站起来。

当她向前跨步时,似乎站立不稳,险些撞到我身上。幸亏她的身手还算敏捷,虽然穿着高跟鞋,仍然轻巧地旋身,避开了我,跳到路中央去。

这是一个长发披肩、身材玲珑的女孩子,刚刚我只注意到她那双勾魂夺魄的大眼睛,没来得及注意其相貌。

现在看来,她的气质与举止,不像是敦煌的本地人,带着一股韩国、东南亚的舶来味道。

这么晚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孤零零地出现在街道上,似乎并不安全。

“既然他没事了,我就得先走一步了。”她说。

“多谢了。”我苦笑着回答。

“不必客气,下次要人帮忙的话,先得说清楚分寸。放血救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愁眉苦脸的。唉,你们男人好奇怪啊,明明我好心帮忙,现在却像是做了一件错事似的。走了走了,不管了。”她一边摇头,一边嘟嘟囔囔地向北走去。

“感觉好些了吗?”我低头看着唐辉的脸。

“已经好了。”唐辉单手撑地,艰难地爬起来。

我伸手相搀,却被他一把推开。

这种情形之下,我就变得十分尴尬了,由一个帮忙者变成了帮倒忙的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女孩子。

唐辉站起来,扶着椅子坐下。

“伤口很小,不用包扎。如果你不需要人陪,我就先回去。”我说。

“你自便吧,我没事。”唐辉冷冷地说。

事到如今,除了苦笑,我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我进了院子,忽然发现,赵檀的卧室里有手电筒的光柱倏地一闪。

那光柱来得极不寻常,跟普通的手电筒光柱完全不同,而是蒙着黑布的笔形手电一亮即灭产生的。

通常情况下,只有窃贼才会采取这种照明手法,点亮一次电筒,基本就将屋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然后凭着记忆力,在黑暗中摸索,对可能下手的目标逐一洗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