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帮手

“回去?”我有些惊讶“我这不是刚刚才到,我现在回去有什么意义呢?”我试图提高我的声音来表达我对夏老先生这样的决定表示不解。吉老太笑了笑说,谁说是让你一个人回去了?我跟夏老先生都会跟着你一起回去的。夏老先生接过话来,对我说,你要明白,你现在遇到的事情大概比你以往遇到的一切事情都要凶险,如果我们不知道,你也不过就是在这件事上默默死掉的一个小角色罢了,没有人能够单独应付的,你需要一些帮手,我和吉老太也只能帮到你一部分,我们跟着你一起去,就住在吉老太的侄儿家里,平常不会打扰你,多个人帮你一起调查和解决问题,总是好事。然后他斜着用他的三角眼看着我,说,怎么,难道你觉得以你自己现在的能力,就能给和那些在暗地里对你下手的人对抗吗?他还坦言,其实他帮不帮我于他来说意义原本不大,只不过我的事情自从发生开始,渐渐在行内尤其是老一辈的人里传开,大家一方面都不敢轻易招惹那群人,因为并非人人都知道刹无道的所作所为,知道的往往也都知道他们的一些劣行。吉老太跟我是老熟人,谈不上是非常亲密的伙伴,但是要她看着我这么可口的人儿香消玉殒,她还是办不到的。

我想了想,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我原本就本着孤注一掷以死相搏的心来的,企图透过吉老太唤出那个阴人,然后套出害我那个人的身份信息,然后我直接找他玩命去。在经过夏老先生和吉老太这么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我似乎想得要理智一些了。我心想既然是别人要加害于我,我干嘛还要这么主动去跟他拼命呢?他会跟我玩阴的,我也就顺着他阴着来就是了。而且最初打算的以死相搏,我想得也太过自私,因为这段日子我出门解决自己的麻烦,都一律跟彩姐说的,我是去做业务去了。我没有告诉她真实的情况,一方面我不希望她跟我的工作有过多的交集,二是因为我也不愿意让她替**心。原本我也想过就此金盆洗手不干了,或许那群人会考虑放我一马,打不过,我总跑得过。我不是那种电影电视剧里总是会迎难而上的超人,我也会因为这些而害怕,于是在我的宗旨里,能办的尽量办,要是有什么会危害到我或是我身边的亲人,我一定会选择逃跑。

这是一种可悲的个性,我必须承认,我没有那种中学课本上,八路军战士一听到号声就红着眼杀出去的勇气,我也不是那种明明知道斗不过,还会想方设法挑战极限的死脑筋。在这次的事情上,之所以选择抗争到底,起初是因为对方一直穷追不舍,我防不胜防。到现在,则是因为夏老先生他们告诉我,他们要的是我的命,所以不管我是选择躲避还是迎战,这一劫,我终究是必须面对的。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也打从心里感激吉老太替我赵老夏老先生帮忙,但是也对夏老先生那种故作神秘的姿态略感不爽。当天时候已经不早了,吉老太说今晚就住在她家里,明天一早再动身。

老实说,我去吉老太家里的次数并不多,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寥寥几次而已。我并非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只是吉老太离我比较远,平常也就常常打打电话问候下,走动到是少了很多。更别说在她家里过夜了。那次在她家里,我才又一次仔细打量了她家里的陈设。以一个老太太的标准来说,她家里似乎略微豪华了一点。起码那台壁挂式的电视机还算高级。他们两个老人家睡得都很早,由于只有两间房间,所以我自然得把原本该我住的那间留给夏老先生住,我则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胡思乱想的看着电视,半睡半醒的熬到了天亮。

说起万州这座城市,我了解得其实并不多。除了那青龙大瀑布和吉老太太,我几乎一无所知。来过不少次,印象最深的是当地人那可爱的口音。

“新根儿,以屋泱泱打个定花来,说以屋舅舅遭定打死哒。”这句话的意思“刚才,你阿姨打个电话来,说你家舅舅被电打死了。”

“有哒包名以命都不要哒!”意思是“有了馄饨你连面都不吃了。”

“老板儿以哪阵发情哦?”意思是“老板你什么时候发工资啊?”


总之,各种口音,结尾大多跟上一个“哒”字,我想这“哒”字跟重庆人说话后面总跟上个“撒”意思差不多。没有特别的含义,无非就是个无谓的语气助词。除了口音,还有万州的美食。人说川东地区的人无所不食,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只要是没毒,统统都能变成食物。吃是我的致命伤,我曾想过,假如明天便是世界末日,那么今晚这一顿一定要吃好才行。不过那一晚,我几乎翻遍吉老太家里的厨房,试图从种种生冷且未加工的食材中寻到一点能够吃的,哪怕是方便面或是鸡蛋,没有,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一大早,我并不算休息得很好,但是多年来熬夜无压力的习惯使得我对开长途回重庆还是把握十足的。我开车除了有不爱系安全带的坏习惯以外,我还一定会把车载音响开得比较大声,以此来凸显起亚赛拉图那原装的出色的重低音,我是BEYOND的铁杆歌迷,他们的歌曲也是我车里最常放的,为了我车上两个上了岁数的老人,我特意把音量调到很低,因为我实在是不希望有其中一个因为过于吵闹而中风于是我剩下的人生都要在医院伺候他们度过。

令我意外的是,虽说夏老先生已经不年轻了,但是他说起BEYOND似乎比我还更了解,当然我并不是指的在我们这个专业领域里的问题。当我的CD放到《长城》这首歌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上的他告诉我说,这首歌有一个故事。当时我很好奇,因为我实在不相信竟然有关于BEYOND我不知道的故事,于是我问他是什么故事,他开始告诉我,这首歌是1990年写下的,这些我当然知道,早在还是随身听满大街的年代,他们的卡带我可是每一盘都会买正版。夏老先生说,你们这代年轻人,没感情。你们光是觉得一首歌多么好听,你们却忽略了一个创作人为此付出的心血,以及他写下这些歌的时候想要传达的精神。我反驳他,BEYOND的精神大多是以励志为主,把励志唱进摇滚里,这在华语摇滚史上算是一个另类,他们不同于其他的摇滚,除了爱来爱去,要么就是对社会多么不满。今天谁有受伤了,明天谁又爱上别人了,那些歌才真的是在鬼扯。也许我的话有点逗乐,夏老先生僵尸般的面孔开始出现了一些笑容,他说,《长城》这首歌的歌词,你可有仔细去读过,我忿忿的说,当然读过,虽然是广东话,但是他们的每一句歌词我都明白,这首歌不就是他们当年想要在北京开演唱会,于是提前来北京采风,旅游的时候感叹祖国的山河壮丽,国家的文化富饶,有感而发才写下的吗?

我这么一说,夏老先生更是呵呵呵的笑了出来。他说,所以我才说你们这代人没什么感情啊,所以你们读歌词,无非就是读个表面,你们压根就没能明白黄家驹当时写下长城的歌词,是想要说明个什么。我问他到底是想要说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夏老先生说,那首歌的确是1990年的时候写的,黄家驹虽然并不是个文化程度很高的人,但是有些事情在他看来是非常愤慨的,而且不吐不快,于是他才在歌词里写下了“老去的国度”“神秘的中央”“皇帝的新衣”“事实的真相”等歌词。我更加不解了,我问夏老先生,这些歌词看上去很普通啊,有哪里不对?他说,你仔细想想,在他写下这首歌之前的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想,于是恍然大悟,听BEYOND的歌十几年了,竟然这次是在一个古稀老人的口中,才明白了这首歌的真正所指。虽然惭愧,但是嘴硬还是必须的,我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哼,我哪里知道这些,那一年,我才8岁...后来想想这个理由确实符合嘴硬的标准,好在夏老先生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也就就此中断了。


途中经过梁平,我在车上等着夏老先生和吉老太去双桂堂参拜,因为双桂堂的开山祖师破山禅师和吉老太的祖上先师据说有一定的渊源,我并非佛家弟子,所以我就不进去了,这么说丝毫没有对这座西南名刹不敬的意思,只是因为我身上背着两个阴人,若单单是那个裂头女阴人也就罢了,奈何我的爷爷也跟在我身边,这样的佛门圣地,我害怕进去以后无论善恶好坏,一律永不超生。我也正好乘着他们离开的时候闭目休息片刻。

回到重庆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快接近中午了,从出发到到达虽然时间也就那么短短几个小时,不过由于几乎全线都是高速路,四周的参照物看上去都差不多,再加上我原本头一晚并没有休息好,开着还是稍微有些吃力的。我把吉老太和夏老先生送去了吉老太的侄儿家,他们便让我回家去等着,以前该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别有什么思想负担,他们会在我身后默默帮我调查的。有了两位老前辈的帮忙,我似乎是安心了许多,但是谁身上莫名其妙跟着个阴人会好过呢?嘴巴上我谁也不能说,包括彩姐。但是我心里却无时无刻不顾虑着那个跟着我的阴人。我原本打算让小娟来帮我问上一问,但是根据黄婆婆先前描述的那个女阴人可怕的样子,我也实在不想让小娟因此而受到什么刺激。尽管在临别时,夏老先生意味深长地跟我说了一句,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就写封信,交待一下,如果这样能够让你觉得好过一点的话。本来听到这句晦气话的时候,我实在是很想发飙,真想告诉他他安慰人的方式实在是比较另类难怪刹无道都不要你了。但是后来一想,其实夏老先生说得是有道理的,因为原本我们这行虽说并不是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的职业,但是怎么说都算是游走在死亡和异界边缘的人群,我们同样是人,同样有感情和七情六欲,我们也同样有自己在乎的人和放不下的事,我忘记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活,这样我们就能够做个有所准备的人。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到那个阴人被我从身上彻底拔除继而反攻刹无道的日子里,我按照夏老先生所说的,该接的业务一个不落下的接,该赚的钱一分不少的赚,因为我别无长处,我只能靠这份收入生活。中途时常他们会回馈过来一些信息,有些有价值有些却没有,后来因为一件我非常不愿意说明的事情,我被迫请求黄婆婆替我把我爷爷给请了回去,于是剩下我孤军奋战,直到我认识了夏老先生介绍过来的一个人,他也是因为某种原因跟刹无道的人结仇,于是我和他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因为有了同样的敌人而成为战友,尽管他算得上是一个奇葩,一个行道上的疯子,他的出现让我明白,假若我是一个文质彬彬的高级警官,那么他就是一身痞气的街头城管。我原本就是一个一身痞气的人,所以被我说一身痞气的他,自然是和流氓无赖没多大差别了。

他叫胡宗仁,和委员长的大将胡宗南仅仅有一字之差,却同样拥有不可一世的高傲和混蛋王八的气质,四川仪陇人,据他所说,他的师傅是多年隐藏在成都民间的瑶山老道邢崖子,后来有跟着另一个高人学习过,15岁学艺却到28岁才离开师门,到2009年的时候独立行走江湖也才不过5年,论资历比我老,论经验却不如我,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开始打鬼,虽然粗暴,但是事情却常常因此而解决。夏老先生介绍他给我认识的时候,特别跟我说,他和胡宗仁的师傅是多年老友,连他师傅都管不住他,提醒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尽可能的不要激怒他,而且别喝酒。听他这么一说,我开始觉得这个人亦正亦邪,没什么要紧事的话,还是不要招惹好了,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个胡宗仁,我身上的麻烦事,才开始慢慢清晰,慢慢出现了转机。同样因为他,我才算是真正见识了瑶山道法的厉害之处。

那年接近夏天的一个深夜,夏老先生打电话给我,说一定要让我认识一个人,于是简单告诉了我胡宗仁的情况,原本我并不太愿意,但是他坚持说我认识他会有些帮助,我说那好吧,在哪呢?夏老先生告诉我,你明天一大早就到荒沟安福堂去吧。那地方我听说过,是个告别厅,据说那附近很多人的人生的最后一站都是在那儿。我问夏老先生,去那里做什么,难道你说的胡宗仁师傅家里有什么亲人去世了吗?夏老先生说不是,他混在亲友的队伍里,因为后天就要出殡,有人要来偷魂。

听到这里,我倒吸一口凉气,偷魂的事情我是知道的,绝对不是正派人的作为。怀着一丝侥幸,我问夏老先生,是什么人要来偷魂?

果然,他告诉我,刹无道的人。